我猜到了故事的经过,想着她第一句是我舍不得他想念他或者压根不在意之类的话。她半天没开口,也不愣着,好像没听见。但她一定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答,“也没什么。就当在那玩一天,好歹还是同自己中意的。”白素反驳:“你当你是断了红尘五行皆空来着。看她没反应也知道她心里难受。也就不再提。
而我从进入到这个故事开始,就注定不是一个旁观者。我的工包放在左手边,里面被瓶瓶罐罐的消毒液和各种型号的避孕套塞满了。外面还是金色的塑料瓦片。一九八四年的上海爵士风。夜里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开始只觉得好玩,流光溢彩像小时候看花市。被选中是试了四五次房。那男人开始就看上了我。浅棕色的短袖,有点毛巾布的质感。衬衣领。洗白的牛仔裤,临近四十的年龄。额头上挣扎着几条浅浅的皱纹。那些姑娘们艳羡的看着我,依次从房里走了出去。
他好像喝醉了酒。他躺在床上,僵硬着身体。他的眼睛朝向天花板,他问:“为什么。”好像是问我,好像不是。我问:“什么。”“为什么。”他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伤感,还是因为他伤感着。或者,喝醉酒的男人总是伤感的。我说:“我没有选择。不想选择。”他听懂了。
他说他喝多了酒。他用很不顺畅的普通话讲给我听。有时也忘记自己是讲的粤语还是普通话。他说,他喝了威士忌红酒白酒一通。和他的朋友们。他说,他们带他来的。我不想打量他。但我吻了他。他和我接吻。像小时候鱼缸里一直接吻的鹦鹉鱼。可我真厌恶极了这样的比喻。不是因为爱情。我以我的单纯和童真,简单的体验着那些妓女未曾尝试过的,与嫖客接吻的感觉。没有爱情,不需要爱情。如果爱情是一瞬间,那该是爱情。如果爱情是唯一的,那这也算是唯一。因为和不同人接吻的感觉是唯一的。可吻着的那一瞬间,我们都会渴望唯一的爱恋吧。我像是他的爱人,我问:“为什么选我。”他很简单的回答:“我喜欢你。第一次见你走进来就喜欢。”
然后他再吻过来。我自己把裙子脱下来,迅速的,内衣丢去一旁。生疏的套上避孕套,开始。白素说,和嫖客做爱一定要主动。最好是在上面,一旦他在上面采取了主动的攻势,那你就真不是闭眼可以享受了的。我努力回想着这一句话。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主动。我脑袋里全是白素。身体里猛烈的快乐和对安全感的恐惧混杂在一起。它让我在之后完全忘记了当时是痛苦还是享受。
做爱是一件享受的事,做爱是为了产生爱。因为这个世界上爱太少了,只有做爱的时候,我们才会无比贴近,感受到真切的爱与被爱。它太短暂了,短暂的结束之后就永远宣告着终结。我们从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无数个不同的人身上寻找着爱。我们感受着爱的希望与满足。我不知道那晚究竟做了几次。后来他想吻我,我躲开了他,用身体回应。我已不想再吻一具僵硬的身体。我无法承认那是两具恋爱着的尸体。我只知道,那是两具渴望解脱的尸体,一具享受着原始的动力,一具渴望从纠缠里终止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