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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1月06日编辑: xiaocheng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正鼓吹在兴头上的唢呐声突然就停了下来。管事的王洋洋争着往门外面冲,却一不小心和王右军碰了个“对头响”。王右军把脸一沉,王洋洋就赶紧让出了道儿,他讨好地说:“哥,你先出去吧!”但是,还没有等他抬起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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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鼓手们憋满了腮帮子使劲一吹,唢呐声又响了起来。死者为大,前来吊唁的男人们依次作揖,跪倒,磕头,孝子贤孙们便失声痛哭,逐一叩头还礼。

这时候,村主任吴仪德腋下夹着一卷火纸走了进来。他刚刚要去磕头施礼,却被管事的王洋洋拉坐在灵堂外面的板凳上。死者桂花大婶的丈夫王右军赶紧递烟斟茶,还特意为他发了一条白毛巾。这在当地,可算是不小的礼遇了。因为一般的本家和亲友们只给白棉布头,只有德高望重的亲属才给白毛巾。不过,这些规矩都是新时代日新月异的产物,以前是没有过的。

吴仪德一边安慰王右军宽心,一边煞有介事地说:“大兄弟呀,咱家要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周全的,你就去找村里帮忙。有道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哩!”王右军毕恭毕敬地附和道:“知道,知道。那就先谢谢吴主任了!”吴仪德就感到很受用,他轻轻地拍了拍王右军的肩膀,忽然间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转过身跟王洋洋打了个招呼,准备起身告辞。王右军想挽留他,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唢呐声继续响起,王右军的外甥还请上了电子礼炮。那家伙,“乒乒乓乓”的一阵乱响,震耳欲聋。王右军办事一向谨慎小心,生怕排场太大了,会引来殡葬管理所的人。他刚想制止,却被王洋洋给硬生生地顶了回去。王洋洋满不在乎地说:“哥,咱们有香粉就得搽到脸面上!吴仪德不是说了吗?有事儿他顶着!”王右军想想也有道理,就不吱声了。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正鼓吹在兴头上的唢呐声突然就停了下来。管事的王洋洋争着往门外面冲,却一不小心和王右军碰了个“对头响”。王右军把脸一沉,王洋洋就赶紧让出了道儿,他讨好地说:“哥,你先出去吧!”但是,还没有等他抬起脚步,几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和两个戴着大盖帽的民警便闯了进来。他们喧宾夺主地坐在管事人的座位上,有一个腆着“将军肚”的干部自报家门地说:“我们是镇殡葬管理所的。现在想请问一下,啊,谁是家长?”王右军早就料定会有这么一天了,他不慌不忙地应声说:“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儿吗?”看来是碰到了刁民,“将军肚”经过的场合多了,他先发制人地说:“啊,上面有规定,你们这可是私自下葬。犯法哩!”站在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不失时机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一字一板地帮腔作势说:“这是市政府的红头文件,里面有明文规定,市民去世后要及时上报殡葬机关,并且进行火化,统一在墓园安葬。不得漏报,瞒报或者私自下葬,否则,执法机关有权强制执行。情节严重的,还要追究当事人的法律责任。”这下子可好,在场的亲友们全部都傻眼了。市里强调殡葬管理的规矩大家都听说过,但是由于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要说法律这玩意儿,一旦认真起来,还是真的挺吓人的。

“这可是祖宗八代遗留下来的传统呀!”王右军无理犟三分地说:“那就让大伙儿说道说道,这事儿该咋办吧!反正我们都是定好日子的事了!”还没有等到殡葬管理所的干部们开口,孝子贤孙们可就闹腾开了。王右军有四个儿子,除了老大永福在外面干工作还没有赶回来,家里的三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老二永贵大大咧咧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先说开,不管是谁,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啦!”老三永安是个生意人,他假假地白了老二一眼,委婉地说:“各位领导,咱们来的都是客。你们来了,我们当贵客招待,你们走了,我们以礼相送。但要是说道别的事情,哼哼!咱老王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年轻的民警正要发火,愣头愣脑的老四又跑过来插嘴说:“妈妈的,又是哪个狗日的作眼线出卖了俺家。赶明儿要是被我查出来,一定叫他为我老娘陪葬!”他说完话,还顺手做了一个砍人的动作。两位民警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呼”的一声站了起来。那个岁数大一些的民警紧绷着脸说:“小伙子,说话文明点。你这是吓唬谁呢?今天张所长在场,你得注意点场合,知道吗?”老四一听见这话,倔劲儿就被兜上来了,他脑袋一热就拎起了靠在门边的铁锨。

干部们吓得呆若木鸡,两位民警就伸手想去摸别在腰里的手枪。就在这个时候,村主任吴仪德恰到好处地赶到了。他大声呵斥道:“干啥呢?干啥呢?小四儿,这是犯罪,你不知道吗?”王右军看到村长来了,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夺下老四手里高高仰起的铁锨,并且还狠狠地揍了他一个嘴巴子。老四就抹着眼泪豆儿,识相地跟着嫂子们退进了灵堂。吴仪德殷勤地和几位镇干部握了握手,又打着官腔对王右军说:“老王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走,咱们到外面谈谈去,千万别打搅了嫂子的阴魂。”他说完话,又过去和镇上的干部们嘀咕了几句。这样,一群人才怒气冲冲地走出了王家的大门。

管事的王洋洋耳朵挺好使。他偷偷地躲在碾麦场子的柴火垛后面,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听了个一字不漏。张所长说了,要是不火葬也行,不过得交三千块钱的罚款。王右军不是个又傻子,他心里有数。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还是吴仪德一锤定音道:“罚款两千块,我做主了。但是要现金,谁都不准再推三阻四的!”张所长看似为难地点了点头,王右军就不说话了。

不过,这两千块钱殡葬管理所还是没有拿走,因为王家老大永福回来了。王永福的老岳父是省检察院的副院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个镇干部在市里开会的时候见过王永福,那时他就已经是市委的一个秘书了。张所长心想,平时不烧香,总不能等到临时抱佛脚吧!几个干部一合计,就赶紧凑钱买了两个大花圈,把执行变成了送行。

在回镇子的路上,王永福特意安排吴仪德作陪送。镇干部们都黑着脸,只有张所长和吴仪德情份重,他淡淡地开口说道:“老吴呀!你下次可得谨慎些,别摸不到兔子瞎放枪。这是要砸饭碗子的,你知道吗?”吴仪德就拼命地点头称是。张所长的脸上这才挤出一丝笑容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了?那以后的检举费还是少不了你的。啊!”吴仪德想着老四说过的那句话,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看没人,他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桂花大婶到底还是没有土葬,因为市里头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人物也来参加吊唁了。听说,上面正在准备提拔一批能够以身作则的年轻干部呢!王右军突然决定让老婆再发最后一次光亮,把孩子们送得更高一些。至于理由吗?王右军刚刚已经领教过了。

桂花大婶火化那天,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本清冷的殡仪馆里忽然来了许多记者。他们争先恐后地奔走在王永福的身边,其中最先赶到的,正是本市电视台里面善于做热点报道的《今日一线》栏目组。看着领导们赞许的目光,王永福的表情好像一下子沉痛了很多。他热泪盈眶地说:“想不到有这么多人来关心我,关心我的母亲。世上的事情没有不可能,只有不敢做,更不敢从自己开始做。今天,我不是作秀,也不是创新,我只是想为我们农村的文明新风尚起一个好头而已……”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王永福这是真的感激,感激他娘给了他一个美好的开始。

王右军是在电视下面的流动字幕上看到这则新闻的,报料人名字的正是吴仪德,还有二百元特别奖金哩!老四一看就来气了,他大声嚷嚷着说:“妈妈的,原来他就是那个狗日的眼线!”王右军面露微笑地骂了一声说:“浑货,他这是给你大哥帮忙哩!”说完就悄悄地拨通了王永福的电话,他轻描淡写地说:“老大呀!你知道跟咱家过不去的那个眼线是谁么?吴仪德。”王永福没应声,他东扯葫芦西扯瓢地罗嗦了半天,才说:“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王右军就点了点头,有些严肃地说:“那你就好自为之吧!”王永福轻轻地放下电话,马上拨通了张所长的手机……

青山镇龙王庙村的换届选举工作提前来临,经过父老乡亲们“鳖翻滩”式的拉拢串供、投票表决,新一届领导班子终于产生了。不过,原村主任“大能人”吴仪德却“高票”落选。

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后来,吴仪德被聘任为市电视台《今日一线》栏目组的特邀通信员。主管文化宣传工作的副县长王永福在就职仪式上是这么说的:吴仪德同志是新农村工作的苦口良药,构建文明和谐社会就是需要眼线。

吴仪德坐在台下听得脸上美滋滋的,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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