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筇路的尽头,与昆明市的西三环相接。往前数十米,便是五华区黑林铺街道办下辖的自卫村。自卫村西侧,一间财神庙坐落在形如螺蛳壳的山上,一座巨型四面财神端坐在“螺蛳壳”的最顶端。
这是一尊坐落于半山腰的露天神像。高12.8米、宽9.9米。远远望去,财神像融入村落之中,被平房遮住。近看,它拔地而起、直上云天,比远处林立的楼盘更高。
建成两年多来,这尊财神的存在一直鲜为人知。但一个月前,一张近距离拍摄的照片在网上流传——“昆明巨大金刚像立房顶”,这尊财神像和它的建造者,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一
“你知道财神庙怎么去吗?”有人上前问路。
几个老人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旁边放着一根拐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位老太正要指路,旁边的人忽然按住她的手,边摇头边说:“不知道,不知道。”最近经常有人来村里问路,要找四面财神,老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欲言又止,示意来人往前走。
老人们所在的位置,是村里唯一的主道,贯穿东西。道两旁,老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麻将室里不时传出洗牌的声音。
“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不愿出去么,就在家里打麻将。”王美凤的儿女都结婚了,搬进城里的小区居住。她一个人留在自卫村,住在一栋四层高的楼房里。两层出租,另外两层她一个人住。
像她家一样,很多人把房子租出去,靠收租过日子。“这两年外地人少了,找不到工作,都回老家去了。”大部分房子空了,有些房子租不出去的人家,“过日子都成问题”。
“我们都是失地农民。”王美凤说,原来西三环前面的大片田地都是自卫村村民的土地,如今已楼盘林立。土地被征用,每家获得18万元/亩的补偿费。“这些钱都拿来加盖房子,早就花完了。”
王美凤的晚辈们都出去打工了,她赞成年轻人出去闯,“年轻人待在家里干什么?”但有时,她会去拜拜财神,祈求家人平安顺遂。
“别人不去(财神庙)的。”王美凤知道,村里的外地人都不大去财神庙,本村的人也只有过年才会上山去庙里。“不知道是谁拍了照片传到网上”,最近,来村里的陌生人忽然多了起来。之后,传来了财神庙将被拆除的消息。
二
4月28日清晨,素圣早早离开了财神庙。这一天,四面财神将被拆除,他不愿亲眼见到这一幕。跨出院门,沿着水泥浆肆意漫延、大卡车拉着水泥沙石急转直下的烂路,他下山去了。
院门久未上锁,门外的红墙上“寺院偷盗,天理难容”八个字很醒目。但这儿很久都没有梁上君子光顾了——四面财神地处偏僻,建成两年多来,少有人知晓。没有工资,素圣的弟子们也陆续走了。
来结缘的人,多是自卫村的老人。在这些老人心中,财神像并非财富的象征。有人说它“四不像”,王美凤颇为骄傲地回应:“哪个说四不像?我们去泰国旅游,见过四面佛的。回来也塑一尊。”
每个月,村里的几十个老人都要穿过村子,去财神庙拜一拜。他们把这视为神圣的仪式,“我们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家家清吉、户户平安”。
一年到头,财神庙外来的香客屈指可数。每几个月打开功德箱一次,里面零零整整的纸币、硬币加起来,仅有上百元。寺庙的日常开销,靠素圣一人外出做佛事维持。
素圣今年48岁,与佛结缘,纯属机缘巧合。他记得,自己11岁那年的某一天,在四川老家的茶馆里,听到别人热火朝天地摆龙门阵,说“日本人的飞机把昆明得胜桥炸掉了”。当时,他不知道别人谈论的是早已结束多年的抗日战争。他一听来了兴趣,一心向往昆明这个地方,于是穿着草鞋、背着一碗米,辗转上了贵阳转昆明的火车。
来到昆明,四处打工都碰壁,后来他遇到师父,赐他个“素圣”的法号,从此进入佛门,跟着师父修庙。这间财神庙是他修过最久的一座庙,一砖一瓦建起来,“欠了几十万的债,至今没还清”。
三
自卫村依山而居,平房靠山而建。几百户人家并排在村子东侧,西侧是坟地。财神庙居于村落与坟山之间,十多年来蛛网结尘,无人问津。直到六七年前,自卫村村民的农田陆续被征用为建设用地,每家获得数额不等的补偿款,失去土地的村民才想起了那间破烂不堪的财神庙。
“祖宗留下的土地没了,什么都没留给小辈。”王美凤说,当时财神庙外的路上,拉水泥沙石的大卡车经常翻车。村里来了几个风水先生,说,建在“螺蛳壳”地形的财神庙里需要塑一尊佛,方能保一方平安。
那个时候,有些老人刚从泰国旅游回来,见过曼谷街头很多人朝拜四面佛。2012年,他们决定仿照泰国的四面佛,塑一尊四面财神像。
当时只有一条小路通往财神庙,小路两边长满了火把果。村里的几十个老人请了素圣做财神庙的住持,他们每天背着水泥沙石上山,穿过火把果灌木丛,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塑起了四面财神。
财神像建成后,工钱、材料费还拖欠着。他们打算“用香火钱慢慢还”。但是,除了每年春节正月初一,村里人和一些外来者上山拜财神外,其他时候,香客寥寥无几。
如今,村里的许多年轻人外出打工,一部分已经迁入城区。七八百户人家自建的楼房里,多是外来的租户,每栋楼房住十多户租客。整个村的一条主道,除了外地人开的商店,还分布着七八间本地人开的麻将室。“外地人开不走,房租贵。”王美凤说,他们打打麻将,靠收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