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想妈妈了……”,昨天上午,当家住杭州下城区甘长苑的8岁小男孩涵涵一手摸到妹妹发烧的额头时,5岁的宣宣轻声这样对他说。
宣宣的体温已经超过了40℃,半昏迷中,她将上衣撩到了胸口解热,而待在同一出租房里的父亲石先生此时却喝得酩酊大醉,根本顾不上一双儿女。幸好,热心邻居在晚上下班回家后得知了出租屋里紧急情况,及时将宣宣送入医院,小女孩才得以转危为安。
这名危难关头“拔刀相助”的杭州好邻居名叫方功军,40岁,千岛湖人,目前在杭州从事装修工作,和宣宣一家同租在甘长苑的这栋4层农居房里,是4楼的邻居。
“我们一层楼有五户人家,当时我吃过晚饭去逛街,她(宣宣)的爸爸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说他女儿发高烧了,但自己从上周六起就一直在喝酒,醉成这样根本没法送孩子去医院,问我能不能帮忙,我过去一摸孩子的额头,烫得烧手,立马答应了。”方功军自己也有两个分别在读初中和小学的孩子,特别能体会孩子的心情:“真是蛮可怜的,这两个孩子大的读小学一年级,小的读中班,就这么一整天没人照管,妹妹在家发烧成这样,只有8岁的小哥哥一直在关心她。”
邻居们看到两个孩子因为石先生的大醉而一整天没去上学,也没怎么吃饭,还给孩子煎了蛋当晚饭吃。
石先生也不是彻底不管事,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酒瘾,自从去年他独自带着一双子女和妻子分居后,就常常窝在家把白酒当水喝,通常是上一顿的酒还没醒,这里又喝上了,甚至有一次,他一口气喝了16瓶56度的100ML“牛栏山”。
“他(石先生)搬来我们这边住大约有半年了,他老婆就搬家那会儿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方功军回忆,石先生平日里并不像普通人一样正常上班,几乎天天窝在家里,不喝酒清醒的时候对两个孩子还是很照顾的,但是喝醉后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别说带孩子们去上学,连三餐都管不住。”
事发前,石先生就是在白酒和杨梅酒的双重后劲下连走路都困难,稍微清醒些想带女儿去看病不得,无奈之下求助了邻居,甚至还拨打了报警电话,他甚至是警方名单上的“老熟人”。
方功军和救护人员最终于昨天深夜将宣宣送到了杭师大附属医院,哥哥涵涵放心不下妹妹,也一同陪去了医院。
今天凌晨1点,时报记者在医院输液室见到了两个小家伙,5岁的宣宣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留着蘑菇头,身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坐在椅子上挂着点滴睡着了。哥哥涵涵就坐在紧挨着妹妹边上的一把椅子上,一手托着腮帮子,神情凝重得不像个8岁的孩子,爸爸不在,只有他像个“小男子汉”一样守护着妹妹。
凌晨医院的输液室里静悄悄的,只有10多名患者在挂点滴,看到这对“相依为命”的小兄妹,人们的心都被萌化了,不仅护士特别关心两个孩子,时不时走过来看看宣宣的情况,甚至还有来看病的大人见两个孩子可怜,硬塞给了涵涵100元钱,走时不留名。
“这两个孩子太可怜了,小姑娘烧到了40.2度,家长都没陪来,这真是……”坐在宣宣斜对面的饶先生是陪3岁半的儿子来看发烧的,他的孩子恰好也叫“轩轩”,此刻,轩轩正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温暖而踏实地睡着了,父母守在他的身旁替爱子估算挂水的进度。而对面,另一个宣宣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只有一条小毯子和小哥哥陪,这让饶先生和妻子感到了痛心。“孩子都是宝贝,两个这么懂事、可爱的小孩,父母怎么舍得哦!”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缘故,涵涵说起话来稍有口吃,断断续续中,他告诉记者,因为爸爸醉酒无法带自己和妹妹去上学,周一这天,他是自己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的。“老师说……让我在家熟读……课文。”
“爸爸喝醉酒……就不管事了……妈妈……不知道去哪里了……”涵涵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种远超年纪的严肃:“上次见妈妈……还是去年,我也想妈妈的……但是我不哭……妹妹每次一想妈妈……就会哭……”
这两个孩子很懂事的,平时我们给他们吃的东西,他们也不接受,不像我家那个宝贝,别人一给吃的,马上拿了。”方功军方垫付了宣宣的400多元医药费,返回了输液室,他表示两个孩子的父亲现在酒醒得好些了,很快就过来医院。
今天凌晨1点05分,记者终于见到了宣宣和涵涵的爸爸石先生,他中等身材,留着个板刷头,戴副眼镜,穿着藏青色老式圆领T恤,中裤和拖鞋,乍看之下,没啥异常,但他一开口,不仅酒气逼人,还严格吓人。
“这100块钱是谁给的就还给谁!”石先生训斥儿子,涵涵说那个给钱的好心人已经找不到了,石先生不依不饶:“谁给的钱就还给谁,不然我回去揍你!”涵涵尽管有些委屈,但还是表示爸爸平时对自己蛮好的,不会打他,只是对有些事情比较严肃。
训斥完儿子,石先生似乎也很难受,坐在一边和赶来的警员聊天解愁,末了,独自走出输液室,坐到医院门口的石阶上大口抽烟,找到一个愿意倾听他故事的人,就滔滔不绝打开了话匣子。
石先生说,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也不愿意看到,但是最近10多年的经历让他心力憔悴。36岁的石先生是安徽人,大专文化,学的是房地产经营与管理,毕业后到杭州这10几年来,起初做过房产中介、保险等正规行业,后来因为经济纠纷和妻子、小舅子等家人闹得不愉快,情绪很差,自己喝酒、打过人、摔过东西,还进过派出所,去年还在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住院过40天,现在妻子抛下他们父子3个去了江苏,自己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租住在甘长苑约600元月租金的一室一卫里。
“虽然最近几年我没上班,但我的人缘还是很好的,平时有不少社会上的朋友过来给我介绍中介业务,每个月也能赚他几千块钱,养孩子、租房子,还是可以的。”石先生说,平日里,自己最喜欢就是在家喝酒,喝白酒,上周六,他想到“老婆不回来等一系列伤心事”一连喝了2瓶白酒还不能消愁,就问邻居要来了一桶杨梅酒继续喝,结果醉不醒,误了两个孩子。
石先生的烟瘾也不小,抽完一支又一支,说到激动处就猛吸几口,吐出大片云烟。
“体温降下来了,来,我们回家!”这时候,方功军的声音突然从身后想起,让石先生有些喜出望外,尽管女儿的热度只是降到了39.7℃,但总归是好兆头,他连忙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儿子和抱着自己女儿的方功军先进车,自己再上车,回家。
走过一条狭窄的上楼通道,一行人来到了位于甘长苑4楼的租住地。“哎呀!钥匙忘记带了!”石先生一拍大腿,像是责怪自己酒后忘事,又像是习以为常。邻居们一个个开门出来查看究竟,让出阳台让石先生尝试从窗台开门,有的拿来的铁钩,递过竹竿。
担心石先生站立不稳,方功军主动接过了这件苦差事,翻过阳台,用带钩子的竹竿去够门锁,5分钟后,门被打开了。
这真是一个简陋而紧凑的小家——
两张并排的高低铺,上面放杂物,下面是父子3人睡觉的地方;一张小方桌,上面放了四个被吃空过半的碗,还有一瓶二锅头;一台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此外书桌上也是杂物堆积,唯一整齐的是床头悬挂着孩子们的衣服和鞋柜里的鞋,这和地上4个喝空的的白酒瓶形成很大反差。
宣宣和涵涵累坏了,上了个厕所后就爬上床,盖上被子睡了,石先生意犹未尽,又坐到了桌子旁,呷了两口酒。桌子旁,还放着这几年来他进出派出所、法院、医院的履历,对此,他并不在乎,只道随便看。
记者发现,石先生因讨要债务为由,损坏过他人的财物,被公安行政处罚过;又因别人欠他20多万元的借贷资金而将人上诉法院,对薄公堂;也因每天高达2斤—8斤的酗酒量而出现过“被迫害妄想症”,打骂妻子、砸家里东西、恶语中伤等行为造成家庭关系紧张。因此去年被七院以“使用酒精所致精神和行为障碍”收住治疗过。
石先生对这一切并不避讳,承认自己有20年饮酒史,最近3年有酒后胡语猜疑的行为。但是,他还是诚恳地希望妻子能早日回来。“一方面,希望和妻子家的经济纠纷做一个了结;另一方面,希望孩子的母亲回来后,组成一个完整的家,让孩子们过上有父亲爱、母亲疼的日子,毕竟他们还那么小。”石先生望着两个孩子叹了口气:“她要是肯回来,我一定少喝酒!”
凌晨2点半,记者离开石先生的家时,宣宣和涵涵已经沉沉地睡去,或许就像宣宣所说的那样,在梦里,她曾梦到有一天,一家四口幸福、甜蜜地在一起逛公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