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筑起藩篱防备他人进来,另一些人筑起藩篱阻止自家人出去。”
《藩篱》的主人公Troy,年少时离家出走,遇到真爱,却为养家糊口而抢劫入狱。通过狱友Jim Bono迷上棒球,几乎成为颇具天赋的运动员。不过,所有这些刀光剑影的江湖传奇,并没有任何镜头给予展现,只不过是在Troy坐在后院,对着大儿子追忆老爹往昔时说出来的。全部电影时间中的Troy,穷其一事无成的后半辈子,跟老友Jim在后院里喝啤酒,吹吹牛,偶尔挥棒击打挂在树上的球。
在充斥全片的絮絮叨叨、骂骂咧咧时间里,以挣钱养家的房子国王姿态,骂走了两个儿子,搞了段外遇,多了个私生女,还得到老婆的谅解和用心抚养。最终,也算完成了他终日挂在嘴边的那个梦想——修筑起一道5米长、1米高的藩篱,既拖延了死神前来见面的时间,也困住了自己和他人的梦想。
Troy时常把自己编的一首歌谣挂在嘴边,讲述自己爱犬Blue忠诚的一生。而他自己更像是一只可怜可恶又可悲、还连忠诚都算不上的看家狗,在向全身心奉献家庭的妻子坦白在外有了野种后,还狡辩自己也曾有梦想,却从未想过和顾及爱妻的梦想,并屡屡将大儿子的音乐梦想和小儿子的橄榄球梦想贬得一文不值。即便连一家人得以安居的这套还不错的宅子,也是挪用了二战中被炸傻了的弟弟那些抚恤金,才买下的。
电影改编自August Wilson创作的同名戏剧作品《Fences》,在叙述方式和表达渠道上,却完全没有利用好电影这个能够超越台词、以视听语言推动剧情的媒介。全片耐着性子看下来,更像是1962年那部经典戏剧电影《长夜漫漫路迢迢》的黑人Hip-Hop版,意思也就是像一场丹泽尔·华盛顿的个人说唱秀,而远远没有西德尼·吕美特作品那种时刻让人揪心的互相伤害之痛。
前后间隔了54年的两部电影,同样没有排斥舞台剧效果,同样有着大量台词,也都同样有着银幕和舞台通吃的优秀演员撑场,前者是凯瑟琳·赫本,后者是丹泽尔·华盛顿。《藩篱》之所以在观感上烦闷,可能是因为选择了彻底的生活流而放弃进行艺术凝练。
婆婆妈妈的家事,高过了种族议题,呈现的更多是一个特定时代的直男癌,这本是黑人题材电影的一大突破,但本可以作为戏剧冲突重点的父权与成长中孩子的对持,又被太多无利于主旨的自怨自艾台词稀释和消磨了。
除了偶尔几场清洁车行驶和一家人走上街道的戏,影片的绝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Tory一家的厨房和后院。镜头老实而频繁地完成着对话角色之间的正反打,偶尔拉远出一个小全景,也就适应了舞台剧需要晃动脑袋关注不同人物的欣赏习惯。
后院场面中的妻子Rose,常常只站在作为画面边缘的楼梯口,突出了家庭主妇的忙碌身份,要么厨房里一旦有什么动静,就得随时中段对话冲回去,要么接了个电话后,通知院子里聊天的男人一声。而Troy总是拎着啤酒瓶置于画面中央,随时证明着自己才是一家之主。
扮演夫妇的丹泽尔·华盛顿和维奥拉·戴维斯,已经在这一颁奖季收获了几个表演类奖项。不过相较近乎全片将镜头对准自己进行“脱口秀”的丹泽尔导演,维奥拉从收敛到爆发的表现更为惊人,完美展现出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典型家庭主妇,却也在Troy出轨后“自首”的瞬间,以带动观众认同的强大能量,将数十载的苦水,连带着眼泪鼻涕的倾盆吐出,喷向面前这个“直渣男”。
针对戏剧性次强的父子冲突戏,丹泽尔选择了软硬不同的两种表达。大儿子Lyons是将生命奉献给音乐的小号手,为了在一把年纪还能从父亲那借到钱,他对Troy的冷嘲热讽选择了忍气吞声;
小儿子Cory是被父亲禁止了梦想的橄榄球天才,总算到了抄起棒球棍试图反抗老子的那刻,却被Troy轻松教训了一顿。直至参军后得知老爸死去,回来奔丧时,才从妈妈口中得知,和往常一样,老态龙钟的Troy最后一次挥起那根棍子,试图击打挂在树上好几十年的棒球时,永远倒在了地上。
小儿子和尚未谋面的老爸私生女坐在后院里,哼起Troy那首歌,“我有条狗叫blue,老当益壮还英武,抓起负鼠装入袋,静静等待我回来。Blue死后我埋尸,夜夜它名伴我眠,Blue死得有狗样,去往它的应许地”。显然Troy就是那只保持着可笑尊严而死去的老Blue。电影给出一个超脱生活流的曼妙尾声,Troy的傻子弟弟拎着喇叭来到后院,告诉亲人们他要唤醒圣彼得,去为Troy开启天堂之门了。
挣扎了不知多久,他手中的喇叭总算第一次发出嘹亮声音,微风吹来,藩篱间的木门轻轻打开又合上,天空中的云层散开来,彩霞透到人间。在Marcelo Zarvos创作的主题音乐《上帝的密室》(God’s Closet)中,老Tory跨出了他的藩篱,升天了。
奖项预测:维奥拉·戴维斯是全片唯一能引人入戏的角色,很有可能荣获最佳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