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丈夫王明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去看看他吧。好歹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啊。生活在仇恨之中,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生活的乐趣。你到底是在惩罚他呢还是在惩罚你自己?得开怀时且开怀吧。”
丈夫的宽宏和鼓励使得我终于又走进了那曾给过我无限欢乐和深深痛苦的院子。小院里的摆设还是原样,只带了一股凄凉的景象。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竟然有一种流浪归来的感觉。虽然这里有我痛苦的记忆,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在这里度过的。整个房间里一尘不染,看得出来继父自归来之日起就经常打扫。
我是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站在继父面前的。见到我,他那失神的目光豁然明亮起来,随即是滚滚的热泪:“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
我心里酸酸的,“你还好吧?”继父从床上滚落下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兰儿,我求你原谅我吧。”他呜呜地哭起来。“我原谅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就跑出门去痛哭不止。
回到家,我忍受着精神上和感情上的双重折磨。继父凄凉的晚景让我心生怜悯,可我又难以从内心原谅他的过去。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继父的身影。
那已残破的小院,继父床上单薄的棉被,灶台上业已发黄的菜叶都让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终于,我做出了让人们难以想象的决定。和丈夫商量后,我把继父接回了家。我愿意忘记过去,不再去做无谓的追究。继父住进了宽敞明亮的东厢房,
床上铺的盖的都是新置的,一日三餐我也尽量照顾他的胃口。平静下来后,我和继父很快又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彼此都不敢正视过去,连原谅和宽慰的话都不敢提及,唯恐引起一个人的伤心和另一个人的忏悔。
尽管如此,我还是尽量找机会与继父说些话,试图帮他卸下心里沉重的负罪感,可无济于事。我发现继父已经从心底里排除了我这个继女对他的赡养。
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促使我动起了为继父寻找一个老伴的念头。那天,我和丈夫都到鱼塘忙去了。中午回家做饭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农药味,继父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瞥气便把继父背上了肩。由于抢救及时,继父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醒过来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救我这条老命干什么呢?从坐牢那天起,我这辈子就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求得你的原谅。现在你已经原谅我了,我活着又有多大意思呢?
我发觉他的情感和精神都无从寄托,他缺少的是一个能和他说说话,能够理解他谅解他的伴侣。他一个人已经孤独得太久了。从医院回家以后,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继父,我要让他感受到,虽然有那样的过去,但我还是他的女儿。我愿以晚辈的一片爱心,努力去回报继父的养育之情。我给他买衣,陪他散步,各种努力,换来的只是继父尴尬的笑容,他总是一个人闷闷地呆在自己房间了,好象连呼吸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