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残障主题电影,娄烨的《推拿》用拟态的镜像让我们体验盲人世界“看得见的黑暗”,而郑芬芬的《听说》则用肢体与手语让我们感受无声世界无需言说的爱与梦想。两个故事,一个是人性正在市场经济罅隙中挣扎的内地,一个是远在偏安大海的陌生宝岛,同样的时代,同样的终极关怀,却呈现出迥然不同的人文状态。《推拿》是阴郁的,有着刀锋与血刃的冷光,残酷地切割着我们社会现实不为人知的一隅,而《听说》是恬淡的,更多的是希望与阳光,片中每一个角色都在为隐晦的艰难播撒爱的因子。土壤不同,表达不同,呈现的世界也就截然不同。
恬淡是近年台湾电影的一大风向,就连《逆光飞翔》和《听说》这样的残疾人主题电影也不例外。在以盲障青年黄裕翔为原型的影片《逆光飞翔》中,张荣吉从他曾创作的短片《天黑》重新出发,通过一个盲障的钢琴青年与一个舞蹈梦蒙尘的女孩心灵的交集,细致而温柔地探索正常人与非正常人共通而朴实的梦想,影片保持了人物对生活艰涩的高度克制,以及对梦想与希冀的坚定渴望,有着张开双臂拥抱阳光的倔强与勇敢。
某种程度说,《听说》与《逆光飞行》一脉相承,都有台湾导演对生活的无限热爱,以及人与人之间相互释然的愿景。《听说》中的每一个人物,不管是正常人、听障人还是被彼此误认为听障的男女主角,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保持着彼此的爱护、理解与尊重。爸爸妈妈并不会因为儿子与听障女孩交往而不悦,当听说对方是个善良而努力的女孩,反过来鼓励儿子勇敢去追求。姐姐受伤后并没有埋怨妹妹没有照顾好自己,因此失去了参与听障奥运会的资格,反倒是借此劝导妹妹放下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鼓励她去为自己的梦想而活,去勇敢拥抱爱情。
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天阔和泱泱,他们看似稀疏平常,一个大学毕业后为父母的小店送外卖,一个为了姐姐的游泳冠军梦不停地打零工,但他们身上却有着当代中国青年稀缺的优良品质。大学毕业的天阔并没有因为金钱的迫切而躁动,他的梦想再质朴不过,正如他在MSN上对泱泱的回答,他的梦想就是“娶个老婆,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泱泱同样来自生活的底层,一天要打好几份零工,忙得丝毫不给天阔把话说完的空隙,对她来说,姐姐的冠军梦就是她的梦想,为此无怨无悔,甚至连恋爱都不敢去谈。泱泱除了照顾姐姐,连生活都是模拟听障姐姐的设身处地来展开的,也因此一直被误认为是听障人士,她的这种对亲人,对他人感同身受的关照,也是我们的独生子女一代不敢奢想的。
《听说》与《逆光飞行》一样,对生活艰难那面保持高度克制。片中并没有流光溢彩的都市场景,陋巷、小街、小店、泳池和机车构成的都市再普通不过。天阔一家经营餐饮小店,生活谈不上殷实,这样的家庭到了我们内地的影视作品中,勉不了鸡飞狗跳,愁容满面,但一家人却其乐融融,彼此鼓励与温暖,保持开心与乐观。泱泱和小朋母亲早亡,父亲又远在南非布教,姐妹俩相依为命,是典型的三破一苦家庭,但姐妹俩生性乐观,尤其是照顾姐姐的妹妹泱泱,任劳任怨,始终保持灿烂笑容。阴郁的部分不是没有,但高度节制。天阔父母听说儿子交往的女孩是个听障人士时,脸上也有过一瞬间的困惑,但仅仅是一瞬间,然后又站在了儿子的一边。姐妹俩之间的阴郁多来自妹妹。火灾呛伤呼吸道后,四年一度的听障奥运会错失,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这对于一个听障运动员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然姐姐所阴郁的,更多的是对妹妹的愧疚,相对自己梦想的流产,她更在意妹妹牺牲自我为她付出的一切也付诸东流。但这也不过是三两场戏的光景,姐姐酒后在家无声的手语交锋,是全戏最浓稠的一笔,紧接是看水鸟时的交心的一场戏,姐姐希望自己独立起来,并鼓励妹妹为自己而活。相对《推拿》雾霾式的阴郁,《听说》中所有的阴郁,只不过是长空里的浮云几朵,从太阳下一扫而过。
听障主题电影与其他电影最大的不同,还在于它先天的缺失。都说电影是视听的艺术,但在听障主题电影中,声音却是缺席的,这就需要更多的视觉语言来弥补。片中天阔与泱泱的交流,几乎都是手语,而妹妹泱泱与姐姐小朋的交流,则完全是手语。导演郑芬芬并没有采取强烈的背景音或现场音来弥补声音的缺失,也没有才用海量的配乐来烘托,只是用了几首原创音乐或改编歌曲来做情绪的补充,哪怕是街头表演时的乐队声的介入,也保持相当的距离,并没有宣兵夺主。而全篇最浓墨重彩的,还是姐妹俩在家时那场无声的手语交锋。
片中的天阔、泱泱和小朋,分别由彭于晏、陈意涵和陈妍希,一个个那么的青涩,相比如今几位越发熟年化的表演,青春真是个不经留的玩意,就像是个肉包子打狗,转眼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