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律动的小说 啊不要了太深/图文无关
瞎子李良会拉二胡,在他身后,总跟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爷儿俩走街串巷拉琴卖艺,靠这,挣几个小钱艰难度日。
小女孩是几年前,李良从一个垃圾箱边捡到的,当时天很冷,小女孩微弱地哭着,都快要冻死了,李良把她抱回家,熬了米粥喂她,并给她取名叫芳芳。
有了芳芳的日子,李良过得充实而快乐,爷儿俩在几年的朝夕相处中,自然形成了一些小约定。
李良二胡拉出《我爱北京天安门》,芳芳就在他的左脸亲一下,李良拉出《外婆的澎湖湾》,芳芳就在他的右脸亲一下,而当李良拉出《小螺号》,芳芳就会扑过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爷儿俩会一同哈哈大笑。
这个小小的约定带给他们无数的惊喜和快乐。
仲秋的这天,阳光灿烂,爷儿俩像往常一样出门,在一个街心公园,他们操练起来,大多是李良的二胡独奏,偶尔,芳芳也会唱上几支儿歌凑趣。
旁边,一位中年人静静观看,这个人观察爷儿俩几天了,趁李良喝水的空当,他走近李良。
“老哥,借个地方说话。”
“芳芳是你女儿?”“嗯。”李良有些茫然。
中年人问李良,想不想让芳芳有个好的生活环境?上好的学校?将来有出息?
李良眨眨眼,明白中年人的意思了,半晌没有说话。中年人拍拍他的肩说,他和他的老婆都很喜欢芳芳,愿意收养她,他们没有孩子,芳芳跟了他们,不会受委屈。顿了顿,又说,“不急,你考虑考虑,三天后我再来。”说罢,转身离去。
三天后,那中年人果然如约来到街心花园。
“老哥,想好了吗?”一听到那中年人的声音,李良不觉浑身一哆嗦,他只“嗨”了一声,就鼻子酸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中年人理解地拍拍李良,从身上掏出一个厚厚的纸袋,里面是一大笔钱,放到李良手里。李良伸手摸了摸,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拼命摇头,他愿意把女孩儿送他们,是希望女儿过得好,但决不是卖女儿,中年人只得把钱收回。
芳芳被中年人带走了。
接下来几天,李良魂不守舍,脑子里总是女儿的声音,总感觉女儿并未离开,似乎触手可及,醒悟过来,每每泪湿衣襟。
这天,风很大,来街心花园的人大多脚步匆匆。李良拉了几支曲子,手下弓一颤 ,不自觉地拉出《我爱北京天安门》,拉完,他抬起衣袖擦眼泪,忽然,一个凉而娇嫩的吻印在他的左脸颊,李良一怔,琴弦一抖,又拉出《外婆的澎湖湾》,未及曲终,他的右脸颊又印上一吻,李良把二胡往地上一放,大叫一声:“芳芳”,一个小小的身体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他的怀里。
是谢先生――芳芳的养父,那个中年人送芳芳来的。
芳芳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说她上学了,养父母给她买了新书包,新衣服,新鞋子,和很多小朋友坐在教室里,老师夸她的字写得好,她还学了拼音,a――,她读给父亲听,咯咯地笑。
李良静静地听着女儿的讲述,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伤。
芳芳以后又来过几次,最后一次她告诉父亲,她要走了,养父在别处开了公司,他们一家都要跟去。
那以后,芳芳从李良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李良辗转走过了很多地方,这一年,他流落到了省城。
入秋的一天,李良在街头卖艺,又冷又饿,竟昏倒在地,幸亏一路人将他扶起,并好心地送到福利院。
福利院里都是一些孤寡老人,饮食可口,环境可人,李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他心里充满感激。
快到中秋了,院里准备搞一个联欢,李良报名二胡演奏。这天,他正在宿舍练琴,工作人员带着一个人走进屋来。
“李叔,这是院长。”工作人员介绍说,李良连忙站起身,与来人握了握手。
寒暄几句,院长突然话锋一转:“听说您原来有个女儿?”李良一怔,轻叹一声,随即说出的确曾有个女儿,叫芳芳,三岁那年捡到她,可在七岁那年送人了,那个人家姓谢,是做生意的,以后再没有见过面……
原来是这样。院长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用力一拍李良:“我想,中秋晚上,我有个特大好消息送给你。”说罢哈哈一笑,走了。
中秋晚上,福利院一片欢声笑语,十分热闹,李良上台了,他的二胡演奏赢得满堂喝彩,待掌声停下,李良沉声说:“我想再为大家献上几曲。”一运弓,拉起了《我爱北京天安门》,大家正纳闷,就见一位姑娘走上台去,在李良左脸颊吻一下,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哭起来。
台下的人不明所以,然后大约是有人做了解释,接着有人鼓起掌来。
演出结束,工作人员将现场打扫干净,院长走进小会议室,却发现李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不由一愣,走上前去。
“您怎么还在这里?”
李良转过头,一双眼空洞地瞪视着,声音有些哽咽:“她不是我的芳芳。”说完,不再言语,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走了。
望着李良走远,院长不由摇头苦笑,心里责备自己,好心没办成好事。
原来,院长的父亲跟芳芳的养父是兄弟,也就是说,院长是芳芳的堂兄,他多少知道一些芳芳的身世,在一次例行会议上,听说了李良的情况,于是亲自找到李良,一番交谈,确认这个人,就是表妹多年不见的父亲,于是自作主张,想着安排这对父女在中秋舞台上见面,不料他把打算跟芳芳一说,却遭到反对。
原因是,现在的芳芳远非当年的丑小鸭,她在娱乐圈已小有名气,是玉女明星,身价不菲,如果让人知道,她有一个曾四处操琴为生的瞎子父亲,那她的身价岂不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她不想认父亲,至少是现在不认。
院长为难了,话已经说出去,料想李良也猜到了是个什么情形,若是没有下文,人家会怎么想?情急之下,他只好找了一个大致有些像芳芳的女孩,代替芳芳上台去亲吻李良,但他没有料到,李良这么快就否认了女孩。
中秋过后,李良显见地苍老,心情沉重,院长猜的没错,他已经意识到芳芳就在身边,也许近在咫尺,可她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她难道不明白,这些年,父亲有多么思念她?
李良失踪了,福利院是到晚上才发现的,与李良一同失踪的,还有他那把相伴多年的二胡。
福利院上下闹腾一片,很快有人拨打了“110”。
直到几天后,才有人接到线报,说是在市郊的一座荒庙里,有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瞎眼老人,老人整日整夜地拉二胡,翻来覆去拉着同样的曲子,村人见他可怜,给他送去饭、水,但老人不吃不喝。
得到消息,芳芳大吃一惊,再没犹豫,与堂兄一起赶到荒庙。但他们迟了一步,老人靠在墙上,双眼微睁,脸微微侧向一边,右手仍握着琴弓,而身体早已冰凉……
芳芳痛不欲生,哭倒在父亲脚下……
李良就这样走了。
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父亲最后的容颜,时时闯入芳芳的梦境,父亲的双眼微睁,脸微微侧向一边,他是在期待着什么?还是在凝神倾听?抑或是,他想不明白,牵挂一生的女儿,为何要如此薄情?
无论哪一种猜测,都会让芳芳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