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香港武侠电影,有一个人必绕不过去。他的出现一洗香港电影的莺莺燕燕之气,以阳刚武侠的暴力硬气风扭转了香港电影的乾坤。他踏出香港武侠电影之路,《杀死比尔》的导演昆汀-塔伦蒂诺是他的铁杆粉丝,吴宇森视他为终生偶像。他是导演张彻。张彻的左膀右臂便是狄龙和姜大卫。
那时候,他们青春年少,俊美无双,那时候香港武侠电影正烈火烹油,是最火热的时代。那时候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狄龙和姜大卫性格迥然,风格各异。狄龙是正气的大侠,姜大卫是叛逆的游侠,作为导演,张彻看人的眼光毒辣的很,从电影《死角》开始,两人便在影片中搭档,一正一邪,独是风景。
戏中,狄龙负责经验沉稳,姜大卫负责飞扬跳脱。狄龙长着一张随时都可以入画的脸,却总是把自己箍在世间各种各条框框中。姜大卫瘦小却敏捷,天性不羁爱自由,他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都是戏。
一个是宅心仁厚的沉稳大哥,一个是充满灵气的活泼小弟。两人并肩而立,成为当时最炫酷地双生搭档。
其实现在看来,张彻电影的打戏并没有多么精彩,没有让人目眩地花枪,也没有成龙式地耍宝,打着赤膊的少年们肌肉膨胀,招式间却瞻前顾后,似乎害怕对方受伤,又在等既定的下一个招式扑来。但那些纯然的男性阳刚之气,出现在彼此充满脂粉味的香港电影群像中,像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生面全开。
那时古龙尚在,自己担任小说的编剧,剧情跌宕,可看性远非当今许多古龙剧可比。古龙对狄龙赞美有加,称狄龙是最合适演古龙电影的演员。当时还不出名的成龙与古龙吃饭,希望获得出演机会,古龙却毫不讳言地说:“我的小说是给狄龙、姜大卫拍的”。
当时,媒体最关注的不是这两人在戏中多么“琴瑟和弦”,而是片场内外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两人同住一间宿舍,一个做饭,一个洗碗。深夜拍戏,狄龙为姜大卫买宵夜,连导演张彻都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狄龙骑机车载着姜大卫出游,一个蓝衣牛仔裤,一个红衣牛仔裤,路人都惊叹:好漂亮的一对少年!
下雨天,狄龙把后座的姜大卫抱在头盔和雨衣里,自己仅着短袖,骑着机车淋在雨中。拍戏之余,两人共骑一匹马在片场溜达。
姜大卫最红的时候,独自会见邵逸夫,要求与狄龙同进退,将狄龙的待遇提升到与自己完全相同:续约三年,每年拍四部片,每部片酬十万,否则便停止续约。而当时,嘉禾尚未成型,一旦真的离开邵氏,姜大卫就会前途未卜。
狄龙与姜大卫同出场时,狄龙总是最英俊的配角,姜大卫才是神采飞扬的主角。狄龙依旧默默地关怀着姜大卫,默默地翻阅着自己收集的简报。直到导演李翰祥找上门来。李翰祥让狄龙在新片《倾国倾城》中出演主角,并且演文戏。狄龙惊喜万分,演好这个角色,他可能就从此翻身,再也不禁锢于武戏的狭窄套路。李翰祥邀请姜大卫为狄龙配戏,姜大卫对剧本不熟悉,也不想剃头,于是拒绝了。狄龙找上姜大卫,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年配角,你总也可以为我做一次配角吧。于是姜大卫跨刀出战。拍戏之前,狄龙亲自为姜大卫剃头的照片挂上周刊,媒体纷纷称赞这对恩爱兄弟。一出戏圆满演完后,狄姜这座曾经固若金汤的城,却倒塌了。
香港老娱记建笙在日记中记录了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龙哥一早把大卫哥找去,不知道在干吗......这时小宝(尔冬升)跑来说快过去,哥哥(姜大卫)和狄龙大哥打起来了,张彻先生急忙丢下烟,和声仔他们,一起跑过去。...
然而龙哥却说,连你也不肯说实话,我真是白认识你了,说完他就向各位选不了,从今以后不再和姜大卫合作,张彻先生听后说,你说什么话,你们合作完美无间,为何要这么说,这时大卫哥也大声地说:“和这种小心眼的人,没什么好深交的,从此分道扬镳吧”。这是他们说完话,全场没有任何人再说任何一句话,不知为何,心里空了很多。”
狄龙异常重视《倾国倾城》这部戏,一旦演好光绪帝,他就能走出动作演员的潘篱。没曾想,演太监的姜大卫发挥太出彩,李翰祥一再给他加戏,惹得时人戏称《倾国倾城》险些变成《一代烈宦-寇连材》。
其实姜大卫的太监固然精彩,狄龙的光绪帝也不逞多让,放映后,当时就有报纸评论说狄龙扮演了一个最好的光绪帝。
关于决裂的背后原因,一时有很多传言,但都左不过“名利”二字。
邵氏黄金双生搭档,就此消失屏幕之中。两人多年深厚情谊也烟消云散,连他们共同的好友吴宇森从美国回香港,要宴请昔日好友,也是请姜不请狄,请狄不请姜。
他们说:“分道扬镳”。从此,香港这个弹丸之地,对他们已是咫尺天涯,相隔万水千山。
对于狄龙来说,在金马奖收获的,不仅是奖杯和荣誉。在狄龙的从影岁月里,他获过很多奖项,唯有1986年的这一次,他揣在心里捻出来再三回忆。
因为这一年,在金马奖影帝的颁奖典礼上,绝交多年的姜大卫出现了。姜大卫从加拿大赶到香港,为狄龙颁奖。
姜大卫走上台来,与狄龙紧紧拥抱,狄龙几乎哽咽,他说,我这个人,知道朋友打架,会打电话长篇大论去劝说,但人家会说,你这样爱说教,不如去教书啦!我的爱意总是抵消不了愚蠢。30年恩怨情仇,不知这一期过后,是否岁月如夕。